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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ray 第七区，或者说，第七区的残骸，像一块被啃噬殆尽的巨大骸骨，斜插在焦黑的大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永不散去的味道——臭氧的辛辣、融化的金属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还有尸体焚烧后渗入泥土的、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风在扭曲的钢筋骨架间呜咽，卷起灰白色的尘埃，如同亡魂的叹息。

李烬蜷缩在“老杰克”维修店那扇几乎被铁锈和油污糊住的合金卷帘门后。

这是一座由废弃货运集装箱和报废机甲零件拼凑起来的堡垒，嵌在一栋半塌商业楼的底层，是这片废墟里为数不多还能勉强喘口气的地方。

光线昏沉，只有一盏用旧电池供电的吊灯，在油腻腻的空气里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圈，照亮工作台上散落的工具和几块布满烧蚀痕迹的机甲动力核心板。

他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块微电路板，焊枪尖端的蓝色火苗稳定地舔舐着焊点。

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和芯片散发出的微弱热量，是此刻唯一真实的东西。

外面那个充斥着死亡回响的世界，被他用这扇沉重的卷帘门，还有日复一日的油污和汗味，死死地挡在外面。

汗水沿着他紧绷的鬓角滑下，在下颌汇聚，滴落在油腻的工作服前襟，晕开一小片深色。

“烬哥！”

一个带着变声期特有沙哑的嗓音撞破了凝滞的空气。

卷帘门被拍得哐哐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是阿伦，老杰克的孙子，一个十五岁、骨架开始抽条却依旧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半大孩子，脸上永远蹭着机油。

李烬没抬头，只是焊枪的火苗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门没锁，自己进。

别把灰拍得到处都是。”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许久没上油的齿轮在摩擦。

阿伦费力地抬起卷帘门底部，吱呀作响地钻了进来，带进一股裹挟着尘埃的冷风。

他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惊恐和一种病态的兴奋：“虫…虫族！

前线！

全息网断了，但地下通讯链里都传疯了！

‘铁壁’防线…垮了！

完蛋了！

就在北边不到两百公里！

他们说…说那些鬼东西冲破了第三道壕沟，撕开了‘猛犸’重型机甲营！”

“铁壁”防线。

第三道壕沟。

“猛犸”营。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李烬的心口。

握着焊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突出。

那场事故后，他以为自己早己麻木，但熟悉的番号被提起，胃里依旧翻滚起冰冷的铁锈味和硝烟的记忆。

视野边缘似乎闪过刺目的爆炸白光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他猛地闭了下眼，强行压下喉头的翻涌。

“慌什么。”

李烬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也更冷，像是强行冻结的湖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军团还没死绝。”

他放下焊枪，拿起一块沾满油污的破布，用力擦拭着电路板，动作近乎粗暴，仿佛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污迹。

“可是烬哥！”

阿伦急得跳脚，声音拔高，“通讯链里说防线崩得太快，好多溃兵！

他们还说…说虫族可能分兵了！

要是它们往我们这边…”少年惊恐的目光扫过维修店角落里堆叠的破烂零件和几台等待报废拆解的、锈迹斑斑的老式训练机甲骨架，“我们…我们连堵门的废铁都不够！”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巨响撼动了大地！

远比阿伦拍门的动静恐怖百倍。

头顶的吊灯疯狂摇摆，光线乱舞，墙壁簌簌掉下粉尘和碎屑。

工作台上那些细小的螺丝、焊锡丝滚落一地，叮当作响。

紧接着，凄厉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废墟上空凝滞的空气，一声接一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瞬间淹没了阿伦的尖叫。

“空袭！

虫族空袭！”

尖叫声、哭喊声、绝望的奔跑声从卷帘门缝隙外汹涌地灌了进来，汇成一片混乱的末日交响。

李烬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逃避，在这撼动灵魂的爆炸和警报面前，被彻底撕得粉碎。

他猛地抬头，眼中那片刻意维持的死寂被瞬间点燃，爆发出一种阿伦从未见过的、近乎凶兽般的厉芒。

那不是恐惧，是深埋在骨子里、被强行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焚毁自身的战意和…恐惧混合的烈焰。

“趴下！”

李烬只吼出两个字，人己如猎豹般从工作台后窜出，一把将吓懵了的阿伦狠狠按倒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几乎就在同时，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

比第一声更近，威力更恐怖！

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卷帘门和店铺的墙壁上。

轰——咔嚓！

那扇沉重的合金卷帘门，如同脆弱的纸片，被狂暴的力量从外向内狠狠撕裂、扭曲、然后猛地向内凹陷、崩飞！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金属碎片、碎石、玻璃渣和滚烫的尘土，如同致命的霰弹，尖啸着横扫整个狭小的维修店！

李烬只来得及将阿伦死死护在自己身下，用背部承受了大部分冲击。

无数碎屑如同冰雹般砸在他的工作服和裸露的后颈上，带来密集的刺痛。

世界被震耳欲聋的爆鸣和呛人的烟尘彻底淹没。

吊灯啪地一声熄灭，店铺陷入一片呛人的黑暗和混乱，只有外面燃烧的火光透过破洞的门框，投进来摇曳不定的、地狱般的红光。

烟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

阿伦在李烬身下剧烈地咳嗽着，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李烬撑起身体，甩掉头上的碎石和灰尘，顾不得背部的刺痛，锐利的目光穿透烟尘，第一时间投向门口——或者说，曾经是门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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