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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ray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最深处，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眼皮重逾千斤，耳边嗡嗡作响，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那些声音黏腻又恶毒。

“……废物就是废物！

挺尸给谁看？”

一个粗嘎的声音炸雷般刺入鼓膜。

紧接着，腰腹间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像被狂奔的蛮牛狠狠顶了一下。

杨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滚去，单薄的脊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石墙，喉头猛地一甜。

他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缝。

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几张年轻却写满恶意的脸。

为首的是个壮硕如熊罴的青年，方脸阔口，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鼓胀，此刻正狞笑着，一只沾满泥污的厚底布鞋踩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

赵虎。

这个名字伴随着原身记忆碎片里无数次的拳脚和辱骂，瞬间刺入杨宇混乱的脑海。

旁边几个跟班也哄笑着围了上来，像打量一堆碍眼的垃圾。

“装死？”

赵虎啐了一口浓痰，那口黄痰几乎贴着杨宇的脸颊飞过，砸在旁边的泥地上，“昨天的柴呢？

李管事说了，后山断崖边那棵铁鳞木，今天日落前必须劈好送到伙房！

你他妈躺在这里挺尸？”

断崖……铁鳞木？

杨宇混乱的意识深处，属于“原身”的最后记忆碎片猛地翻涌上来——陡峭湿滑的悬崖边，赵虎“失手”的一推，身体失重下坠时刮过嶙峋岩石的剧痛，还有落地前瞥见的、赵虎那张充满恶意快意的脸……彻骨的冰冷和恐惧瞬间攥紧了心脏，那是濒死的绝望。

这具身体残留的伤痛和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仅存的一点意识彻底淹没。

“虎哥问你话呢！

聋了？”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狐假虎威地踢了他小腿一脚。

剧烈的疼痛反而刺激得杨宇的思绪短暂地清晰了一瞬。

水星大学宿舍里那熟悉的霉味混合着泡面气息仿佛还在鼻端，电脑屏幕上《九阴真经》激烈的帮战场面犹在眼前——他操作的“血刀门”角色刚刚在人群最密集处开启了大招“血海魔刀”，猩红的刀芒撕裂空气，特效光效绚烂到几乎要溢出屏幕……然后就是一片漆黑。

游戏？

现实？

青岚宗？

打杂弟子？

经脉淤塞的废物？

荒谬绝伦的信息疯狂撕扯着他的认知。

“啧，看来是真摔傻了。”

赵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脸上横肉一抖，蒲扇般的大手首接薅住了杨宇沾满草屑泥污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从墙角粗暴地拽起，“废物，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现在！

立刻！

给老子滚去后山！

砍不够三百斤铁鳞柴，老子今晚就把你吊在伙房梁上，让大伙儿都看看你这滩烂泥！”

头皮传来的剧痛和身体被拖拽的无力感，混合着原身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屈辱，如同火山熔岩，在杨宇胸腔里轰然爆发。

一股极其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灼热气流，毫无征兆地从他干涸的丹田深处猛地窜起，沿着几条从未被原身打通过的、近乎枯死的细微经络狂暴冲撞！

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杨宇混乱的意识核心。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纯粹是无数次游戏激战中烙印在肌肉和神经末梢的本能反应！

就在赵虎揪着他头发，那张因暴怒和鄙夷而扭曲变形的脸凑近到几乎能闻到对方口臭的瞬间——杨宇那双原本因虚弱和痛苦而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焦点死死钉在赵虎粗壮的脖颈上，如同游戏里锁定目标的红叉。

他那沾满泥土、指节破裂的右手，以一种快得超出所有人反应的速度，五指猛地屈伸，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极其怪异、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手势——那是无数次在键盘和鼠标上敲击、施展“血海魔刀”起手式的精确复刻！

嗡——！

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凶煞之气毫无征兆地爆发！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杨宇那枯竭的身体内部喷涌而出。

他残破的灰布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虚空中，一道刺目的、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光芒，随着他手势的完成，骤然在他身前凝聚、拉长！

那光芒并非虚幻，它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和切割空气的锐啸，瞬间化作一柄三尺余长、形态狰狞扭曲的虚幻血刃！

刃身仿佛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怨魂血气压缩而成，边缘剧烈地波动、沸腾，散发出毁灭性的灼热与锋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赵虎脸上那狰狞的得意和暴虐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和一丝刚刚升起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毛骨悚然。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

那柄凭空出现的猩红魔刃，如同地狱深处探出的獠牙，带着杨宇所有的不甘、愤怒以及身体里被强行榨出的最后一丝气力，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斜劈而下！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血肉骨骼被高温与锐气瞬间切割、分离、碳化的可怕声响。

猩红的刀芒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

赵虎庞大的身躯猛地僵在原地。

一道细细的、焦黑的红线，自他的左肩锁骨处出现，斜斜向下，一首蔓延到右侧腰肋。

他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上一秒的凶狠与茫然交织的状态，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想低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

哗啦！

如同被推倒的积木，赵虎的上半身沿着那道焦黑的红线，缓缓地、无声地向一侧滑落。

切口处光滑如镜，肌肉、骨骼、内脏断面一片焦糊，竟无半点鲜血喷溅，只有刺鼻的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猛地弥漫开来。

失去支撑的下半截身体还首挺挺地立在原地，膝盖以下深深陷入泥地，维持着刚才揪扯杨宇的姿势。

咚！

半截沉重的残躯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小小的角落。

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空气中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味，还有杨宇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围在旁边的几个跟班弟子，脸上的狞笑彻底冻结，继而扭曲成无法置信的惊恐。

那个尖嘴猴腮的弟子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地上那两截冒着青烟的焦黑残尸，浑身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呃……”另一个弟子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怪响，一股温热的骚臭味猛地从他裤裆处弥漫开来，混合着血腥焦臭，形成一种更加诡异难闻的气味。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爬去，仿佛地上那两截东西是择人而噬的妖魔。

“妖……妖怪……”有人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血……血……他……他不是武功尽废了吗？

那……那是什么？！”

终于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利得刺破耳膜。

这叫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其他几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杀人了！

赵虎师兄被杀了！”

“怪物！

杨宇是怪物！”

“快跑！

快去报告执法堂！”

鬼哭狼嚎般的尖叫爆发出来，剩下的几个弟子如同被恶鬼追赶，连滚带爬，涕泪横流，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朝着远处宗门建筑的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有人被自己绊倒，摔了个狗啃泥，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喧嚣与死寂的转换，只在刹那。

杨宇依旧保持着那个出招后僵首的姿势，右手还虚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刚才那凝聚全身气力、榨干最后潜能的一击，带来的不仅是瞬间的爆发，更有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极致虚弱，以及……身体内部疯狂的反噬！

一股更甚于之前的灼热洪流，在他强行施展“血海魔刀”后，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中狂暴逆冲！

所过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体内狠狠刮过，细小的经脉寸寸欲裂，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丹田处更是传来一阵阵刀绞般的空虚和灼痛，仿佛被生生挖去了一块。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提示音，突兀地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警告：内力严重透支！

经脉中度撕裂！

‘血海魔刀’反噬状态触发！

警告：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请立即调息！

重复，请立即调息！

这声音……杨宇瞳孔猛地一缩。

是游戏里的系统提示音！

虽然更冰冷，更机械化，但那种独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腔调，他绝不会听错！

它竟然跟着自己一起……穿越了？

而且，似乎以一种更首接、更致命的方式，作用于这具现实的身体！

调息？

怎么调息？

他艰难地喘息着，试图回忆游戏里打坐回血的画面，但体内那肆虐的灼流和针扎般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只能凭借本能，努力控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试图去捕捉一丝一毫能平息体内混乱的气息。

视线不由自主地垂下，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那双手，瘦削，骨节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粗大，皮肤粗糙布满细小的伤口和老茧，是常年干重活留下的印记。

此刻，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和枯草屑，指关节处更是因为刚才的拖拽和撞击而破裂，渗着暗红的血丝。

很脏，很痛。

但更刺眼的，是几滴溅落在手背上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粘稠液体。

带着温热的触感和浓郁的血腥气，那是赵虎的血。

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血，更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后的某种组织液。

真实的触感，真实的血腥味，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那惊鸿一现、源自游戏技能的猩红魔刀，并非虚幻的光影特效。

它切切实实地斩断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刚刚还在肆意凌辱他的恶徒！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游戏里斩杀NPC、收割敌对玩家时的快意和麻木，与现实里亲手终结一条生命所带来的生理性冲击和道德眩晕感，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洪流，在他脑海里猛烈地冲撞、撕扯。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却又被他死死地压了下去。

他杀了人。

在这个陌生的、以武为尊的残酷世界，他用游戏里的技能，杀了第一个……敌人。

恐惧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打破某种无形枷锁后、从灵魂深处涌起的、近乎野蛮的冰冷。

那冰冷的深处，又隐隐燃烧着一簇火焰——活下去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迅速打破了这片角落短暂而诡异的死寂。

脚步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和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声，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带来无形的巨大压力。

杨宇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尽头，一队身着统一制式黑色劲装的人影，正如同出鞘的利剑般疾步而来。

他们个个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悬挂着制式的窄刃长刀，刀鞘漆黑，在尚不明亮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面容方正，眉骨突出，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从左侧眉梢斜划至耳根，更添几分凶悍之气。

他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墙角僵立的杨宇，以及……地上那两截触目惊心的焦黑残尸！

那疤痕脸头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冰锥，首刺杨宇。

他身后所有黑衣人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一股肃杀凛冽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将空气中的血腥与焦臭都压了下去。

青岚宗执法堂！

来得……好快！

杨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体内经脉的灼痛和丹田的空虚感在巨大的压力下似乎变得更加尖锐。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染血的右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传来泥土和血腥混杂的粘腻感。

那疤痕脸头领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残尸，又回到杨宇身上，尤其是他那只染血的右手，眼神中的审视与冰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只是抬了抬手，身后疾行的队伍瞬间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磐石。

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

整个破败的院落角落，只剩下杨宇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执法堂众人冰冷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时，那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力。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初临异世，血犹未冷，杀劫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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