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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ray 法兰克福海关的扣留通知弹上陈帆手机屏幕的瞬间，一声闷响炸开在他头顶。

不是手机摔碎——是阿依古丽的身体，裹着戈壁粗粝的风和绝望，从三十米高的探伤塔顶首坠而下，狠狠砸在他下意识抬起的左臂上。

剧痛如钢钉凿骨，陈帆踉跄跪倒，碎裂的屏幕在他扭曲的指间闪着冷光，映出阿依古丽嘴角蜿蜒的血沫，和她眼中烧穿冰原的火焰。

“K-7X涂层…没了？”

她呛咳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锈味，却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那就让西方看看…哈萨克的女人，骨头比钛合金硬！”

陈帆的左臂传来骨头错位的锐响。

他认得这眼神——三年前上海，当那枚斥巨资引进的“先进”陀螺仪在发射前夜骤然失效，价值数亿的卫星化作东海之滨一团耻辱的火球时，他在镜子里见过同样的眼神。

那时他失去的是一截小指，如今换来的，是臂骨碎裂，和一个女人滚烫的、濒死的重量。

会议室像个停尸间。

空气凝固在中央空调虚假的暖风里，只有投影仪嗡嗡作响，映着那份冰冷的海关公文截图。

阿依古丽被简单包扎后硬架进来，脸色惨白如昆仑山巅的雪，胸前渗血的绷带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周明远的声音像手术刀刮过骨头：“K-7X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没有它，破风卫星就是戈壁滩上的废铁！

某些人——”他目光刀子般剐过阿依古丽，“异想天开，拿牧民治冻疮的热泉矿粉搪塞国家任务！

这是渎职！

是犯罪！”

他抓起桌上一份报告——阿依古丽熬了七个通宵，对比帕米尔矿脉与德国进口基材光谱数据的成果——猛地撕开！

纸屑如雪片纷扬，落在陈帆打着石膏的手臂上，也落在阿依古丽凝固的瞳孔里。

“用热泉矿物造卫星？”

周明远冷笑，声调拔高，带着一种精英殿堂不容玷污的刻毒，“不如现在就跪下，祈祷你们的胡达显灵！”

画面在阿依古丽眼前碎裂。

不是纸屑。

是法兰克福大学那间恒温恒湿、纤尘不染的顶级材料实验室。

导师汉斯教授捏着她从家乡带来的、包裹在褪色艾德莱斯绸里的矿石样本，指尖优雅地捻了捻，如同拂去一粒尘埃，镜片后的蓝眼睛满是悲悯的嘲讽：“Aygul，科学是精密的神殿，不是…游牧帐篷里的巫术。

牧民的经验？

那只是…未被文明开化的臆想。”

那矿石，是她母亲跪在温泉边，用冻裂的手一点点抠出来的。

“够了！”

陈帆的声音嘶哑，却像重锤砸下，压住了周明远的话头。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断臂的石膏撞在桌沿，闷响令人牙酸。

冷汗瞬间浸透他鬓角，但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惨淡的脸，落在阿依古丽倔强挺首的脊背上。

“K-7X没了。”

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破风卫星，不能停。

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骨头！”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灼烧着肺腑，“启动‘鹰锁计划’——用我们脚下的矿，造我们自己的盾！”

死寂。

旋即炸开锅。

质疑、惊恐、绝望的喧嚣几乎掀翻屋顶。

周明远的脸瞬间铁青，指关节捏得发白，像看着一群亵渎圣殿的狂徒。

阿依古丽没动。

她只看着陈帆。

看着他眼中那簇和自己胸中一模一样的、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火苗。

那火苗，曾在她母亲冬夜冻疮溃烂的双脚上舔舐过——老母亲哆嗦着，把珍藏的、磨成粉的鹰骨，混着滚烫的羊油，一遍遍涂抹在女儿冻僵的小手上。

那粗糙的触感，带着生命最原始的暖意。

会议在风暴般的争吵中结束。

阿依古丽拒绝了去医院的命令，像一头受伤但拒绝倒下的母狼，拖着身体挪回角落那个堆满岩石样本和化学试剂的临时工位。

止痛药的效力在消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

她颤抖着摸出贴身藏着的一个小油纸包——母亲托人辗转带来的、鹰骨粉混着草药的特制药膏。

指尖蘸了一点，冰凉的膏体带着熟悉的、苦涩又温厚的草药气息。

她没抹伤口，只是紧紧攥着，仿佛那是连接着故乡草原的脐带。

走廊尽头传来压抑的争吵。

她循声望去，幽暗的安全通道口，应急灯惨绿的光勾勒出买买提佝偻的侧影。

他正把一个鼓囊囊的旧帆布包塞给一个面生的司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哀求：“…药不能停！

古丽汗…她等不起…”司机不耐烦地嘟囔着，接过包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买买提像被抽干了力气，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滑坐下去，双手深深插进油腻的头发里，肩膀无声地耸动。

阿依古丽沉默地看着。

她知道古丽汗的病——“雪山症”，一种需要零下八十度环境保存特效药的绝症。

航天城那点工资，杯水车薪。

她想起几小时前，就是这个买买提，在车库角落，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机油污渍的手，在走私车的引擎盖下忙碌，汗水滴在滚烫的金属上发出滋滋轻响。

被她撞破时，他眼中是困兽般的惊慌和绝望。

他发现了她。

脸上狼狈的泪痕还来不及擦干。

他慌忙站起来，胡乱抹了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走近，没有解释刚才的交易，却从油腻的工作服内袋里，小心地掏出一个用褪色羊皮纸仔细包裹的小包，塞进阿依古丽没受伤的那只手里。

纸包温热，带着他粗糙掌心的汗和机油味。

阿依古丽打开，里面是细腻如雪的粉末，在昏暗光线下，竟隐隐折射出极微弱的、星尘般的幽蓝光泽。

“拿着，阿依古丽妹子…”买买提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低语，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别信周明远那些屁话…戈壁滩上刨出来的东西，是有灵的。

这里的土，这里的石头…认得我们。”

他粗糙的拇指在那细腻的矿粉上轻轻一抹，留下一个油污的指印，像某种神秘的烙印。

“试试它…骨头，得用骨头的法子淬。”

阿依古丽的心猛地一跳。

粉末沾在指尖，冰凉。

几乎同时，她胸口的绷带深处，那片被萨合林一箭射爆后嵌入血肉的、米粒大小的鹰羽水晶碎片，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烫！

像一颗突然苏醒的星辰，在她血肉中点燃。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矿粉险些洒落。

她死死攥紧纸包，冰凉的粉末和胸口的灼烫形成诡异的撕扯。

工位那边，传来周明远压抑着怒火的命令：“阿依古丽！

立刻把那些垃圾样本处理掉！

‘鹰锁’不需要巫术！”

买买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又迅速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固执的微光取代。

他最后深深看了阿依古丽一眼，那眼神沉甸甸的，像交付了整个戈壁滩无声的重量，然后佝偻着背，匆匆消失在通道的黑暗里。

阿依古丽靠在冰冷的墙上，冷汗浸透后背。

指尖的矿粉冰凉，胸口的碎片滚烫。

耳边是周明远的咆哮，眼前晃过母亲敷药的粗糙双手、汉斯教授悲悯的嘲讽、买买提绝望的眼泪…还有陈帆宣布“鹰锁计划”时，眼中那簇孤注一掷的火。

她低头，看着羊皮纸上那抹幽蓝的矿粉，在安全通道惨绿的灯光下，仿佛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她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沾着粉末的指尖，按向胸口那片灼痛的核心。

碎片猛地一颤！

一股无形的涟漪，裹挟着古老风沙的低语与星穹深处的嗡鸣，瞬间穿透了她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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