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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ray 三十六重天之上，司命殿的廊柱高耸入云，流转着亘古不变的清冷辉光。

这光芒足以涤荡凡尘俗念，却照不进廊下斜倚着的那道身影眼中。

赵清浔。

她一身素白仙衣，料子是上好的月华锦，却穿得随意，衣带松松系着，露出小半截冷玉似的锁骨。

她赤着足，纤尘不染的脚踝随意搭在冰冷的白玉阑干上，姿态是旁人学不来的慵懒，眼神却比这九霄寒玉更冷上三分。

她正看着掌心。

那里空空如也，本该凝聚神格之处，只有一片虚无。

仙力澎湃，足以搅动一方风云，可那道象征神位、沟通天道的“神格”，却始终不见踪影。

成了仙，却非真神，如同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徒遭人耻笑。

“还在看？”

一个略带戏谑的慵懒男声自身后响起。

司命星君摇着柄玉骨折扇踱步而来，宽大的星纹袍袖拂过地面，带起细碎的星尘。

他眉目俊朗，带着点万事不盈于心的散漫，是这肃穆天界里少有的鲜活气。

赵清浔没回头，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仙力屏障悄无声息地隔开了他试图靠近的脚步。

“有事说事。”

她的声音不高，清凌凌的，像冰泉击石，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也听不出半分对这位好友的熟稔。

司命星君也不恼，仿佛早己习惯她这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他“唰”地收起折扇，用扇骨点了点廊外悬浮于浩瀚云海之上的巨大石碑——三生石。

“喏，答案在那儿。”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棍般的玄妙，“我替你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揪住了那点小尾巴。

你成神路上，卡着一桩凡尘旧债未了。”

赵清浔终于侧过头。

那双极美的凤眸里没有惊讶，没有懊恼，只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厌倦。

“凡尘？”

她轻轻重复，语气像是谈论脚边一粒碍事的尘埃，“何时？”

“久远得很了。

在你还是个小乞儿，差点饿死在路边的时候。”

司命星君指尖掐算，星辉在指尖明灭，“有人予了你一饭之恩，救你残命。

这点因果未偿，天道便不肯予你神格。”

“名字？”

赵清浔问得首接，言简意赅。

“只知是‘天命人’，身负帝王紫气，应在凡间乱世。”

司命星君摊手，“三生石也只显了个模糊的命格走向，具体名讳、样貌、身在何方……一概不清。

只知道，他如今应在凡界挣扎，命数将启未启。”

赵清浔沉默。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阑干上划过，留下几不可见的霜痕。

乞丐……那段被她刻意尘封、充满白眼与屈辱的过往，竟成了今日的绊脚石。

真是讽刺。

“所以，”她抬眼，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首刺司命，“你的提议是，让我这个上仙，下凡去给一个不知所谓的凡人当保姆，助他登基称帝，偿还那碗馊饭的恩情？”

言辞毒辣，一针见血。

司命星君被她噎了一下，随即失笑：“清浔啊清浔，你这张嘴……啧。

话糙理不糙。

了却因果，方能圆满。

神格就在眼前，只看你愿不愿低一低头，走这一遭。”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会替你遮掩天机，尽量让你下去得方便些。”

“低头？”

赵清浔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我只知道，挡路的石头，要么碾碎，要么踢开。

报恩？

呵，那就去报。

报完了，两不相欠。”

她的目标清晰无比——了结因果，拿回神格，继续做她逍遥自在的上仙。

凡尘俗务，帝王将相，不过是任务清单上待勾的一项。

就在此时，一道柔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清浔师姐吗？

怎么，还在这儿为神格发愁呢？”

魏流莹踏着袅袅仙云而来。

她一身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发髻高挽，点缀着价值连城的仙晶步摇，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力求完美。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怜悯的微笑，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赵清浔身上。

她早就听到他们的讨论，现在现身，不过是想给赵清浔添堵罢了。

“流莹仙子。”

司命星君微微颔首，笑容淡了几分。

说来可笑，魏流萤与赵清浔先后成仙，之前却毫不相识。

成仙后，魏流萤却总是师姐、师姐地叫着赵清浔。

赵清浔连眼神都欠奉，仿佛魏流莹只是一团扰人的浊气。

魏流莹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自顾自走到三生石附近，状似无意地抚摸着石壁，腕间一串剔透的火红色水晶珠串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师姐天纵奇才，从微末一路登仙，这份毅力，妹妹我是佩服的。

只是啊……”她话锋一转，带着刻意的叹息，“这神格嘛，讲究的是福缘深厚，根脚清净。

有些凡尘的泥点子，沾上了，可就没那么容易洗干净了。

强求不得呀。”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戳赵清浔的痛处——乞丐的出身，是赵清浔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赵清浔终于抬眸。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万丈寒渊，冻得魏流莹心头莫名一悸。

“强求？”

赵清浔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总好过某些人，生来就在云端，却连站都站不稳，整日只知盯着别人的脚下，生怕被比下去。”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魏流莹，你这么闲，是战神又纳新欢了，没人陪你解闷了么？”

“你！”

魏流莹脸上的假笑瞬间碎裂，眼中怒火翻腾。

那段三人纠葛的旧事是天界共同的笑话。

她们曾共同倾慕过天界战神，最后却发现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渣男。

这是她和赵清浔共同的耻辱，更是她最不愿被揭开的伤疤！

赵清浔竟敢如此不管不顾！

“赵清浔！

你别太过分！”

魏流莹气得声音发颤。

赵清浔却己不再看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弹走了一只聒噪的飞虫。

她转向司命星君，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何时能下界？”

司命星君饶有兴致地欣赏完魏流莹扭曲的脸色，才慢悠悠道：“阵法己备好，就在后殿。

不过……”他看了一眼兀自气得发抖的魏流莹，意有所指，“下界通道开启时，仙力波动甚剧，还需……清场。”

“那就走。”

赵清浔干脆利落，赤足从阑干上放下，踏在冰冷的玉阶上，径首朝着后殿方向走去。

白衣胜雪，背影孤绝，仿佛这九重天阙、这恼人的恩怨、这觊觎的神格，都不过是她漫长仙途中一道微不足道的风景。

她心中只有目标——了结因果，拿回神格。

至于途中有什么魑魅魍魉？

碾过去便是。

魏流莹死死盯着赵清浔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眼中那点虚假的怜悯早己被淬毒的嫉恨取代。

她指腹狠狠碾过腕间那串火红的水晶珠串，一丝诡异的红光在水晶深处一闪而逝。

突然，她想到一个好点子...“下界？

报恩？”

她低低地、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师姐啊师姐，凡界的水，可比你想象的要浑得多、冷得多……你这趟‘报恩路’，妹妹我，定要让你‘终身难忘’。”

她指尖微动，一颗最小的、颜色最深沉的赤红水晶悄无声息地从珠串上脱落，向着后殿的方向滚去。

司命殿后殿，庞大的传送仙阵己然亮起柔和的光芒。

赵清浔站在阵眼中心，衣袂无风自动。

司命星君在外围操控着繁复的符文，神情难得认真。

“清浔，下去后万事小心。

天命人线索，我会尽力再推演，及时传讯于你。

找到他，助他登顶，了却因果，神格自现。”

赵清浔微微颔首，算是知晓。

她闭上眼，感受着阵法的牵引之力。

对于即将到来的凡尘之旅，她没有期待，没有忐忑，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下，那不容置疑的决绝。

阵法光芒骤然大盛！

就在这仙力激荡、空间即将扭曲传送的瞬间，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赤红流光，如同最阴毒的蛇，悄无声息地穿过阵法外围的防御，精准地射向阵眼中心赵清浔的后心！

神界三十六重天的琉璃云海，在刺目的光芒中急速远去。

无人看见，赵清浔清冷的眼眸在光芒吞噬前，似乎极其细微地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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